Lilith惱怒地直盯著Klaus，下意識想開口質問他。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，她來不及細想，也根本不想細想原因。因為不用想都知道，她想的必然不會是事實，只不過徒添煩惱而已。

但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，只是沈默地轉身走向Silas葬身的石臺，站定，輕輕閉上眼，深呼吸。在此過程中，Klaus一直低著頭，淺色睫毛在眼瞼上投下暗色的陰影，沒有人知道他在作何打算。

糾纏那些都沒有意義了不是嗎。時至今日，這已是終點。對於這個國家這片土地，她並未懷抱希望而來，也就無所謂是否失望而去。

Lilith強迫自己將那些紛擾的思緒清除出去，輕聲開始念起咒語。四下裏黑暗粘稠無聲，只有山石嶙峋的壁上有隱蔽小洞透進來些許稀疏的月光，落在地上薄薄的一層濺起霜色。山洞不大，Lilith卻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那些崎嶇的山石間蕩起回音，落回耳裏時有種不真實的錯亂感。

挪移咒實際上並不是什麽高級的法術，她當初從圖書館閣樓帶出來的那本魔法書上前幾頁就有，因此吟唱需要的時間並不長，只是她下意識地在這之前給自己加了一個護己咒——並不是不信任Klaus，盡管並不知道他這樣做的原因，只是……她並不希望用到那些已經融入她體內的，他的血。

等待的時間分外漫長，盡管看起來很鎮定，但實際上念完所有咒語之後，Lilith一直緊握成拳的手心還是已經汗濕一片。她慢慢睜開眼，不知為什麽，竟然不敢轉頭看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其他人。

擁有超自然力量是什麽樣的感覺？一揮手幾句話就定人生死？擁有愛情是什麽樣的感覺？互相依靠仿似連體嬰兒？擁有財富呢？隨心所欲揮霍無度？那麽，擁有生命？擁有氧氣？擁有陽光呢？

太過習以為常的東西，永遠不會有人去思考擁有它們是什麽感覺，就像Klaus那樣的始祖血族從來不會思考擁有力量是什麽感覺一樣，而從未擁有過某個東西的人，也同樣永遠不會知道擁有它的感覺。現在對於Lilith來說，擁有強大的超自然力量這件事在她腦子裏完全沒有形成任何概念。

所以當那個小小的盒子開始躁動時，她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來。在那些故作驚訝的厚重稻草堆下，卻還隱藏著稀疏野草般的恐慌。這不像她以前做的那些比如讓物體速度變慢或者將木樁從Stefan的脖子裏取出來的事，盡管從物質層面上說似乎同樣是破壞了物理規則，但被奪走盒子的人是Silas，一切就完全不同。換句話說，她以前不過是破壞了正常世界的物理規律，但這一次，即使是在超自然世界裏，她也仍然破壞了力量規則。因為她打破了Silas的禁咒。

盡管她對於自己究竟是如何破除這個禁咒的全過程一無所知，但這並不妨礙那個盒子上已經石化的部分漸漸剝落，仿佛一只鉆出蛋殼的小雞。很快，她就可以看見盒子本來的顏色了。

那是一個黑色木質的盒子，能看見瑪瑙般的暗色光澤，當最後一塊碎片從Silas的手上脫落以後，盒子無所著力，很快落到地上，在寂靜的山洞中發出沈悶的聲響，有些令人心驚肉跳。Lilith並不知道身後的人是什麽表情，她只是下意識地，想要靠近一步。

她撿起了盒子。的確是木質，入手冰涼，她的掌心被告知裏面物體的重量。盒蓋沒有上鎖，很容易開啟。一個瓶子靜靜地躺在盒子裏，她感覺到裏面的液體隨著她手的動作微微流淌。

那麽，這就是終點了。接下來，她只需要動用自己一直以來潛藏的力量，控制住所有人，然後帶著解藥離開這裏。一切恰如計劃，詛咒破除，她就能與自己所愛之人在一起，將Lovette家族的榮光傳承下去，完成自己的使命，安靜而幸福地老去。

等等。

她恍然間突然醒悟。一個一直以來被她刻意掩蓋而此刻卻必須正視的問題猛然跳出來，仿佛一張不斷空跳的舊磁帶。她從未考慮過的問題——

她的所愛之人是Klaus。

毫無疑問，她愛他。即便用盡生命，她知道自己現在也已經不能否認這一點。

因為就在她拿到解藥的那一瞬間，她想到的不是執行計劃，不是打破自己的詛咒，而是，Klaus。這是Klaus想要的解藥，他想要用它來完善自己的混血大軍，控制所有超自然生物，在人類和吸血鬼之間建立自己的新秩序。毫無疑問她不認同他的願望，可是……千百年來，他始終是寂寞的，他就像是一個渴望獲得認同的孩童，希冀的不過是那一點點溫暖。他已經在黑暗中等待太久了。

她知道自己不能支持他，那跟覆活Silas給世界帶來的災難沒什麽區別。但是當她思考的那一剎那，她的猶豫不決已經告訴了她，她的內心給出的答案。

認清這一事實讓她感到沮喪而絕望。她長久以來苦心孤詣計劃好的一切在這一刻被她親手摧毀，只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全身而退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打破的是什麽。她的恐慌按時揭曉。不是物理規則，不是力量博弈，她打破的是這個世界的最高法則：永遠不要陷入愛情。

那麽，即便她拿走解藥又如何呢？她無法，永遠無法，與自己所愛之人在一起。她打破了一個詛咒，卻恍然明白自己早已給自己下了一個更惡毒的詛咒。

Lilith默然站在原地，腦中百轉千回，下意識握緊手指，那瓶子手感粗礪，像一塊燒紅的木炭灼著她的掌心。

她的身子晃了晃，回過頭去，嘴角強行牽起笑來，伸出手。

“給你。”她艱難啟齒，發現自己的聲音卡在喉間，沙啞難聽。

Klaus仍然站在原地，低著頭，似乎一直以來就沒有換過姿勢。其他人默然站在他身後，Lilith只能看見Elena站在Stefan身旁，抓著Bonnie的胳膊，緊緊盯著她手中的解藥，胸口劇烈起伏。Damon微微瞇著眼，灰藍色的眼眸閃著危險的光。

毫無疑問，他們想要。但沒有人想在這個時候動，暴露自己意圖是找死。因為Klaus一言不發，而Lilith的力量不可預知。

“Klaus？”Lilith訝異地走近一步，疑惑於Klaus的充耳不聞。

Klaus擡起頭來，視線落在Lilith的手上，伸手接過了解藥：“Well done，Love。”

他的語氣是輕浮的，尾音上翹，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。他的指尖冰涼，在Lilith的掌心一觸即過，恍如優雅滑過冰面的天鵝。他微笑著，眉眼溫柔舒展開來，露出一貫招牌式的酒窩。他完美無缺。他心滿意足。他所向披靡。

“走吧，這裏不安全。”他轉過身去。

可是該死的，他不看她。他沒在看她。

自始至終，他沒有看她一眼。

可是Lilith在看著他，貪婪地，絕望地，近乎癡迷地。他的額頭，他的鼻尖的輪廓，他的淺色眼珠，他的眼睫，他臉上微小的絨毛，他的曾經吻過她的紅的唇，他的領口露出的鎖骨輪廓，他的肩，他的頸後。

她用盡全力想記住那些細節，以免日後無所慰藉。她的使命已經結束，她必須要永遠離開這裏。哪怕她已深陷其中，但她別無選擇。

之前被強行壓下的那股沖動卷土重來，Lilith只覺體內熱度沸騰，只是機械地邁動雙腿，卻因著崎嶇不平的路面而近乎踉蹌。即便事已至此，她仍然會想沖動地問，她在他心裏算什麽，如果她懇求他，他是否會，哪怕有一絲的憐憫？

可是他不看她。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。

Lilith擡頭看向山壁上漏下的月光，已是後半夜了，那光是溫柔的，冰冷的。可是體內的熱度沖出眼眶，努力想要在臉上攻城略地。

她突然想起幼時曾在爸爸床頭發現過的一本書。王爾德的《莎樂美》。那時她年紀尚小，但仍是偷偷看了那本書。莎樂美為了得到所愛之人的一個吻，而不得不殺了他。那是她能擁有他的唯一方式，血腥而絕望。

“為何你不看著我？如果你看著我，你就會愛上我。可是你為什麽不看著我？①”莎樂美憤恨而絕望地傾訴。可是沒有人聽。

他不看她。

若是Klaus肯回頭看她一眼，他會愛上自己嗎？Lilith苦笑了一聲，將對自己的憐憫收拾幹凈。

她擁有了無上力量，她不再需要小心翼翼，不再需要忐忑恐懼，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，做任何想做的事。可是有什麽用呢？單單那一件事那一個人，絕無可能。她得不到，也無法殺他。

那月光冰冷，但體內的熱度卻仍舊不斷翻湧，她像一只被置於油鍋中的蠶蛹，掙紮著浪費掉所有力氣，直至筋疲力盡。那熱度給予她疲乏而連綿的灼痛，熏得她目眩神迷，身周的液體被大火反覆燒開沸騰，爭先恐後地要吸收蒸發掉她體內每一絲水分。

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，哪怕連Klaus的身影也即將隱入粘稠的黑暗。她突然意識到不對。

“Klaus……”她下意識低呼，聲音被卡在喉間，掐成無力的氣音。

沒有人聽見。但已經走遠的Klaus卻突然一楞，隨即回過頭去：“Lilith？”

那個明明已經強大卻仍舊孱弱的女巫已經靠在山壁上滑落下去，他趕在她摔倒的前一刻抓住了她，像抓住一片即將觸地的羽毛。他的視線不可抑止地落到她臉上，落到那張蒼白倔強，卻仍然帶著些未脫的稚氣的臉上。

他幾乎從不咒罵，但這一刻他有種茫然落入陷阱的無力感。在墜落地面之前的短暫失重時間裏，你唯一能做的只有煎熬。

他本想，只要能堅持到天亮，他就將給她解藥，然後讓她回到自己本來的生活裏。而他呢？反正已經寂寞了千百年，也不在乎再寂寞多久，而人類的生命卻是那麽有限，她應該在短暫的時間裏得到最好的生命。

他本想，此生不再見她，不再跟她有任何牽連。因為再見她哪怕一次，他害怕自己就會再也離不開她。

然而就在他抓住Lilith的一剎那，他聽見自己身後傳來尖銳的一聲冷笑。Elena。

不，不對。不是Elena。那種笑聲，他一輩子都不會認錯。Katherine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別人都在掃淘寶的時候我在寫這麽虐的段落，也是醉了啊……

Anyeway，大家光棍節快樂喲~謝謝夙引妹子的手榴彈和憑欄人妹子的兩個地雷，好久沒回來竟然你們還記得，感動cry~_愛你們(*^__^*) 我更努力的！

虐章寫完這幾段劇情就馬上過去了，開始上蜜糖了喲，大家期不期待呢？！

①引自王爾德的《莎樂美》，是一個非常淒美而絕望的故事。原文如下：

Wherefore didst thou not look at me？If thou hadst looked at me thou hadst loved me.Well I know that thou wouldst have loved me, and the mystery of Love is greater than the mystery of Death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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